我坐在南苑球场的台阶上，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场的人打球。夕阳的余晖洒在我身上，我觉得自己有点帅。我拧开手里的可乐，喝了一口，可乐慢慢咽下时，我想起老大哥来。

    老大哥不老，和我一样大，之所以叫他老大哥是因为他看起来有种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老气。第一次见到老大哥是初二的一个下午，我们分在了同一个队打三打三。那天阳光很温柔，时不时也会吹起舒服的风，我和他有着像老公老婆的默契，连连打出绝妙的配合来，对方被我俩打得落花流水，打到酣畅淋漓的时候我俩忍不住互相击了个掌，在空气中激起一声清脆的啪声，同队的队友看着咱俩，我现在想起来觉得他是个电灯泡。打完球，老大哥要请我喝可乐，我们坐在场边聊了起来，我们就这么认识了。

    老大哥是理科实验班的，而我是普通班。只是我在普通班常年坐第一把交椅，他在实验班末尾拖火车。理科实验班是每年都会调整的，普通班优秀的调进去，实验班垃圾的丢出来，而我挤破头也没挤进去，老大哥靠着他不错的物理也没被丢出来。

     后来我才知道老大哥并不是个省油的灯，他抽烟，他翻墙，他泡妹，对于初二时纯洁的我来说那实在是太可怕了。但我还是愿意继续和他玩，因为快乐。学校是禁止吃方便面的，可老大哥每周都能翻墙出去时给我带上几包康师傅，那时候的我便会蹦蹦跳跳的去打开水，由于禁止吃方便面所以也没有买过碗，所以我聪明的想到了用刷牙的口杯泡面，后来有次差点在宿舍被抓了，于是我又聪明的躲到了厕所吃。所以那时候啊，每周末躲在厕所用口杯吃方便面就是我例行的快乐。老大哥不爱写作文，但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文学内涵的人，他的包里总是有一本王小波的书，他总是对我说，“在自己的作品里总是喜欢和生殖器扯在一起的作家里，王小波敢称第二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”，于是我想老大哥肯定是和王小波学坏了，他球场上喷垃圾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带上生殖器来组词，那对于纯洁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色情了，每当那时候，我球都投不进了。但老大哥也会时不时说一些我要做阅读理解的话，他在看月亮的时候曾说过“这是个喧嚣的世界，可我从未觉得它安静过”。我望着他，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只是尽管后来我和他很熟了，可我依然会觉得他很神秘。他似乎有用不完的钱。有时候走在街上要买东西的时候，前几分钟他说自己没带钱，可刚走几步后他又说有钱了，每次我都在心里嘟囔着，“不就是想我买单嘛，还不是见我没表态就改口了”。我有次在老大哥的寝室里等他的时候，无意中听到他室友说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总不见老大哥人在床上，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明明就在床上。我当时听了觉得后背有点凉，我也想过委婉的问老大哥是不是梦游，可后来想，梦游的人怎么知道自己梦游呢，也就不了了之了。老大哥特别喜欢穿兜很多的裤子，而且哪怕是夏天我也没见他穿过短袖，这我就按耐不住了，我问他不热吗，他每次都是嘿嘿的说怕晒得像我这么黑。

    我从没见到老大哥面容凝重过，直到那次他接到一个电话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？地点？力度多大？”

    对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五牛顿？这样会见血的！”老大哥咆哮了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不做呢？”

    对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，老大哥听完表情痛苦的闭了几秒眼睛，然后回复了一个“好，我做。”

    我问老大哥发生了什么，老大哥顿了顿，说明天告诉我，他现在要走了。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哪里。

    翌日，在我忐忑不安中老大哥来找我了，我方才知道许多我一直不知道的事。

    老大哥是扒手，我并不愿意这么说，我更愿意给他一个类似于小李飞刀的名号。这么小的年纪是扒手，这的确难以置信，但一切是因为他爸。他爸是个江湖闻名的小偷，外号鹰爪，在老大哥小的时候他爸教会了他很多技能，但老大哥手速天生很快，在不断的练习中，他越练越快，要命的是不仅是速度快，位置也把握得准，手持刀片经过之处，手起刀落，想要的东西必定落入手中。他这本领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，超过了他爸。他爸曾经是个团队的老大，可他爸在一次行动中没有脱开身被警察抓了个正着，锒铛入狱。没有他爸之后的团，内斗之后权力交接，新把手慢慢把它扩大成了黑帮。团里的元老从小看着老大哥长大，对他的本领早已觊觎，但老大哥说什么也不愿意入帮。老大哥的爸爸曾经偷过一份保密程度很高的某党文件，一旦被发现必然是死罪，那几位元老每次都是以此事相威胁，老大哥不得不就范为他们做了很多事。

    我听完，惊愕不已，不停的咽着口水，更是说不上话来。老大哥半晌没有说话，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我要走了”

    “走了？去哪？”

     “去一个他们抓不到我的地方”，老大哥说完给我敬了个军礼，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那我们是要离别了吗，什么时候再见？”

     “是离别，但我不会说什么时候可以再见，我不会如期归来，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不是吗。”

    我恍惚中说不出话来，这时开始起风了，天气特别闷热，后来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雨。老大哥递了瓶可乐给我，我打开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那天我们的分别是以击掌结束，一如那天打球的我们。

    依然记得那天的可乐一点也不可乐。

     老大哥走了，我第二天去他们班的时候他的桌子已经空了。到现在我也再也没见过他了。

    大学军训，在太阳下敬军礼的时候太阳晃得我睁不开眼，我眯着眼睛蓦然想起来老大哥，想起来那天他给我敬的莫名其妙的军礼，想起来他说要去一个抓不到他的地方。我不自觉的笑了，我想我知道了他去了哪儿。

    到现在几年过去了，我依然爱着篮球，但我再也没遇到过如老大哥一样默契的队友。

    这是个喧嚣的世界，可我从未觉得安静过。他的繁荣，他的昌盛，带给人们的只是更多的疲惫，更多的抱怨。于是我捂住双耳，不如听他的繁荣，不如听他的疲惫，不如听他的昌盛，也不去听他的抱怨。只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，哪怕他从未告诉我他去了哪里，可走过的那些快乐一直留在我心里。

    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，那些心情在岁月中迟早会蒸发。他们在哪里呀，他们都老了吧。

写于固体物理课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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